她是在我熟睡的時候進來我房間的,我好像夢到我的房門打開,歪七扭八的木質地板發出吱喳聲。我不記得我有沒有張開眼睛,我唯一能明確地記得的是,她待在我的身邊。
當我醒來的時候,她平靜地沉睡著,我並沒有叫她,只是讓她安穩地繼續沉睡。我走到低嗚的冰箱前面,打開不帶任何感情的冰箱門,拿出了一罐金牌啤酒,套上前年去澳洲打工旅遊時,帶回來的罐裝啤酒套,靜靜地坐在書桌前面,默默地開始喝啤酒。
她依然平靜地睡著,我能聽得到她平順又安定的呼吸聲。不可思議,這讓我感到平靜,我沒多思考些什麼,打開黑色的筆記型電腦的上蓋,按下鍵盤右上的電源按鈕,呆呆地望著黑色螢幕發出光芒。
第一部電影是韓國電影,我很專心地看著。看完之後,我再回到依舊低嗚著的冰箱前面,再度打開不帶任何感情的冰箱門,拿出了第二罐金牌啤酒,把空罐從啤酒套裡拿出來,把新的啤酒往裡頭套。回到書桌前面坐下,繼續看第二部電影。她依然平靜地睡著,連翻身也沒有,看樣子她並不打算甦醒。
第二部電影是台灣電影,我更專心看了。電影看完的時候,第二罐啤酒也喝完了。我看了看她,還是保持著和我醒來之後看到的一樣的姿勢,呼吸的頻率依然沒有改變。這時候天已經悄悄地黑了,不過我還是不打算喚醒她,我一個人到樓下去,把昨天晚上煮的咖哩,用微波爐加了,添了兩大匙的白飯,就這樣一個人專心地吃,既沒有拿出今天的報紙,也沒有打開永不休息的電視。
第三部電影是香港電影,但是這一次我沒辦法專心地看。不過理所當然地,在觀看之前,我第三度回到依舊低嗚著的冰箱前面,第三度打開不帶任何感情的冰箱門,拿出了第三罐金啤酒。這部電影的抽菸場景實在太多了,而且我因為不專心的關係,坐不住,只好離開房間,到頂樓抽菸。
我抽的是紅色萬寶路,淡褐色的濾嘴,上頭有米黃色不規則的細小圖案,像是隨意地吐幾口口水到地上形成的圖案。抽菸的同時,竟然開始想事情了,將近四個小時因為一直看著電影,沒閒功夫思考的腦袋動了起來。我突然想到,今天怎麼喝的會是啤酒呢,不是喝雞尾酒喝了很長一段時間嗎?想到這裡,喝了一小口冰涼的啤酒,抽了一大口的濃厚的菸,煞有其事地把頭仰起,厚重地將菸從身體裡吐出來。我繼續思考,該問的問題應該是昨天怎麼會買了三罐金牌啤酒呢?我想弄清楚為什麼,但是菸已經抽得火紅色的菸頭距離濾嘴不到零點一公分,我只好放棄思考,接著把菸本身拿離開我的身體,再把火紅色的菸頭用食指彈了兩下,彈離了菸本身。
回到房間,房門一打開的時候,房間裡的聲音就只有她那讓我感到平靜的呼吸聲,但是我卻不能讓我的腦袋動起來思考些什麼,我只是機械式地回到書桌前面坐著,繼續邊看電影邊喝啤酒。
這電影我沒有看完,心情非常地混亂。不像看前兩部電影,剛好都是電影快結束的時候,正好把啤酒喝完。我並沒有邊看電影邊注意時間的經過,控制喝啤酒的量,只是身體渴求酒精恰好和電影的長度配合。而第三部電影,我在電影可能還不到一半的時候,我就把啤酒喝得精光,於是我睡著了。
我不記得我回到床上的時間,有沒有驚動到她。但我唯一記得的是,隔天醒來,她的身體離開了,她平靜的呼吸聲也從我房間裡消失,取而代之的是,外頭車水馬龍的噪音。
我起床之後,往高球杯倒了一杯滿滿的水,咕嚕了三次就喝完了。昨天混亂的心情,似乎因為這杯早晨沁涼的白開水,變得透明。昨夜在陽台的一根香菸的時間裡的問題,我想我找到答案了。
夏天來了。
但是她走了。因為她一整天沉睡,被子蓋在她身上,一動也不動的,連她穿什麼樣的衣服,穿什麼樣的鞋,我也還不清楚,她就走了。因為我太專注在看電影和喝啤酒,就連她的面容,也沒用心地注視,她就走了。記得的只有她的呼吸聲,那讓我感到平靜的呼吸聲。